教育如何从根源上铲除不平等? | 头条
当整个社会都弥漫着不平等的氛围时,作为教育者的我,自然会想到如何从根源上铲除不平等的土壤?
最近随安徒生国际幼儿师范学院的一群中国教师去丹麦考察,在参加一次音乐会时,因为去得比较早,前排座位还没人坐,我们便坐上去了,但随行的一位中国小学生提醒说:“这可能是给领导留的位置”。我们都笑了,因为这种场合,丹麦不可能专门给“领导”留位置。童言无忌,她只是想到便说而已。而她之所以有这样的“误判”,源于她在中国学校的“经验”。
同行的一位媒体朋友说,她去孩子学校参加家长会,发现教室里有几排位置是特意给“处级以上”的学生家长开辟的。另一位老师说,在中国某些“高档住宅区”,父母对孩子交朋友的标准之一,是对方得有英文名,这样的朋友才是“同一档次”的。
这些小事都表明了当今中国的不平等的社会现实。可能没有人不期待平等,但我们在追求平等的同时,可能自觉不自觉地制造或参与着种种不平等现象;或者说,我们只希望别人对自己“平等”,而很少想过要对别人“平等”。
平等在“习以为常”中消逝
当整个社会都弥漫着不平等的氛围时,作为教育者的我,自然会想到如何从根源上铲除不平等的土壤?或者从正面说,如何培养具有真正平等意识的现代公民?然而,当我这样想的时候,却感到不安……
在网上读了一篇《一个视点:师生平等及其他——由“谢谢老师”说开去》(作者邓必黎)的文章,颇耐人寻味——
因工作关系,我得以经常去听小学老师们讲课。我留意到小学下课时的一处"常规"末节:待下课铃声响起,老师收拾、布置停当,肃容端视一圈,再招呼一声"下课",学生则响应一句"谢谢老师",然后才算下了课。说是末节,因它无关课程内容,事属末端细节,是一堂课下来学生们众口齐奏的脆亮尾声;但这又是例行不爽的"常规",在我听课范围内,不论城乡、年级、科目,这一细则——倏忽即成的事情绝未疏忽,全都得到认真贯彻落实,师生双方皆执守如仪。台上一声令下,迎来学生们一片"谢谢",授课者欣然自得,受之如常。
据我所知,实际上并非所有学校都是如此——像我任教的学校,下课时师生之间只是互说“再见”。不过,文中所说的现象确实是存在的。我同意作者的分析——
老师们课上“授业”功高、“解惑”劳苦,但这是职责所在,“习勤劳以尽职”(曾国藩《劝诫浅语十六条》语)罢了,不宜以功劳自居、非得让学生称谢。说穿了,老师作为一门职业,与社会其他“四民”、“百工”并无区别,无非满足一种需求,其中的供求关系可以朴素地表述为:老师以学生为食。老师为稻粱谋从业执教,履职尽责原属本分,有何额外恩泽以骄学生?相反,倒是应该对学生心怀敬意,学生才是老师的“衣食父母”。不敬“父母”,起码也该平等以待不是?当然,学生在这里只作“代表”。
也许有人会说,这是培养学生的礼貌。但问题在于,礼貌不但应该出自内在的诚意,而且应该是双向的尊重——也就是说,当学生向老师致谢时,老师也应该有所回应;然而面对学生的“谢谢”,当老师的往往把书本往腋下一夹便扬长而去了!
当然,如果说教师有意轻慢学生是不公平的,因为大家都习以为常于学生的“谢谢老师”了;同样地,尽管老师没有回应,学生也早已习以为常于这种“没有回应”了。
然而,正是在这“习以为常”中,我们忽略了师生交往中不平等的实质。
这种“习以为常”还有许多许多:为什么校园里师生相逢,往往是学生先招呼老师,而不是老师先招呼学生(而且有时学生招呼老师,老师还爱理不理的)?
为什么上课前学生毕恭毕敬地向老师鞠躬:“老师好!”而老师往往只是敷衍地说声“同学们好”甚至只是“嗯”一声?
为什么学生到医院看望老师不过是“应有礼貌”,而如果老师到医院看望病中的学生就成了难能可贵的“事迹”?
为什么老师去家访时,学生总会为老师搬来椅子,而学生来到办公室很少享受“请坐”的待遇?
为什么学生违反了校纪被处分是“理所当然”,而老师犯了错误接受班规惩罚就成了“品德高尚”
……
一切都源于根深蒂固的潜意识:师生是不平等的。
师生平等与否,往往通过一些司空见惯的细节表现出来,而且这些细节都是不经意的,但也许恰恰通过许多“不经意”的“细节”,这些观念就默默深植学生心中。
既然民主同时也是一种生活态度,那么这种态度在日常生活中,更多地是表现为人际之间的平等。让学生从小在心灵深处确立平等观念并在日常生活中表现出这种“平等”,这是我们教育的分内之事。我们要让学生认识到,现代社会生活要求人与人之间拥有人格上的独立与平等。还要使学生了解社会主义公民之间权利与义务的平等性以及在法纪面前的一视同仁,懂得尊重、维护自身与他人权利的道理。努力使学生具备尊重自己,同时又尊重他人,善于交往,善于与人合作,重视各种横向联系的生活态度。
基础教育界流行着一句话:“蹲下来和孩子说话。”这对于过去教师伟岸地站在讲台上俯视学生无疑是一个进步。但我理解这句话中“蹲下来”的本意主要不是指“肢体的蹲下”而是“心灵的蹲下”,即教师要在心灵深处平视学生。这里需要说明是,所谓“蹲下去和孩子说话”不应该被视为一种“更高境界的师德”——如果“蹲下去”纯粹成了一种姿态,那说明教师的心并没有“蹲下去”,所谓肢体的“蹲下去”不过是居高临下的“平易近人”而已,骨子里还是把自己看得比学生高。
我还想特别强调,师生之间的平等关系,不仅仅由教师的所谓“师德”决定,也是教师职业特点所蕴含的必然要求。教师在从事教育或教学时绝不可能是单向的,因为他面对的是同样有着思想感情精神世界的“人”,因此,教育的实施必然是师生双向互动。
教师必须有赖于学生多方面合作——即使是一种被动合作,才可能完成其教育任务。如果学生不配合,教师的教育任务不可能完成。换句话说,教师的教育教学是一种授受一体的关系,是双向互利性的,而不是一种单向施与。既然不是一种单向施与,教师有什么理由对学生居高俯视呢?
关于师生平等,陶行知有过非常精辟的论述:“我们希望今后办训育的人要打破侦探的技术,丢开判官的面具。他们应当与学生共生活、共甘苦,做他们的朋友,帮助学生在积极活动上行走。”我理解,所谓“打破侦探的技术”就是不要以学生为敌;所谓“丢开判官的面具”就是不要以真理的仲裁者自居。
为了师生平等,陶行知甚至提倡教师在精神上变成儿童:“您若变成小孩子,便有惊人的奇迹出现:师生立刻成为朋友,学校立刻成为乐园;您立刻觉得是和小孩子一般儿大,一块儿玩,一处儿做工,谁也不觉得您是先生,您便成了真正的先生。”
先生甚至这样真诚地告诫教育者:“您不可轻视小孩子的情感!他给您一块糖吃,是有汽车大王捐助一万万元的慷慨。他做了一个纸鸢飞不上去,是有齐柏林飞船造不成功一样的踌躇。他失手打破了一个泥娃娃,是有一个寡妇死了独生子那么悲哀。他没有打着他所讨厌的人,便好像是罗斯福讨不着机会带兵去打德国一般的怄气。他受了你盛怒之下的鞭挞,连在梦里也觉得有法国革命模样的恐怖。他写字想得双圈没得着,仿佛是候选总统落了选一样的失意。他想你抱他一忽儿而您偏去抱了别的孩子,好比是一个爱人被夺去一般的伤心。”
一个伟大的教育者,对儿童的心灵世界竟有如此细腻的感受和深刻的理解,我们只能说,陶行知先生的一颗真诚博大的爱心同时又是一颗纯洁无瑕的童心!在先生那里,师爱的最高境界不是母爱,也不是父爱,而是朋友之爱,同志之爱,因为这种爱的基础是平等:以感情赢得感情,以心灵感受心灵。
作为肩负教育使命和引领责任的教师,当然应该在思想上比学生更成熟、学识上比学生更渊博;但这不妨碍我们拥有一颗孩子般的童心,童心与童心的相遇,才是真正自然而然的平等。因此,教师要尽量使自己具备“孩子的心灵”——用“孩子的耳朵”去倾听,用“孩子的眼光”去观察,用“孩子的兴趣”去探寻,用“孩子的大脑”去思考,用“孩子的情感”去热爱!
对教育者来说,培养学生的平等观念,与其说是煞费苦心的“教育”不如说是潜移默化的“感染”,即通过教师本人心灵深处平等意识的自然流露,给学生以“润物细无声”的影响:教师走进课堂,学生起立齐声说:“老师好!”教师应该真诚地鞠躬回应:“同学们好!”需要帮助的学生被叫到办公室,教师首先请他坐下;校园师生相逢,教师主动招呼学生,或者面对学生的问好,教师也真诚问学生好;课余,教师和学生不妨一起嬉戏娱乐……这都是自然而然地体现出师生尊严上的平等。
在营造班级人际平等氛围的过程中,教师还应注意唤起一些后进生内在的尊严感。往往有这种情况,对于自卑感很重的学生来说,无论同学们怎样对他友好,他都表现出一种孤傲和冷漠。在这种情况下,同学们的热情成了礼貌,而他的勉强应酬则成了客套。这不是真正的平等精神。因此,唤起部分后进生的尊严,是使他们具有平等意识的关键。尽管现在的学校教育大多是把学生的尊严只体现在分数与名次上,但是,我们班主任应该善于帮助学生发现并发展他自己独特的禀赋与才能,使他们产生“我有着其他任何人都不可能有的智慧”的自信与自尊。
“平等”首先意味着人们在社会上处于同等的地位,在政治、经济、文化等各方面享有同等的权利。这个权利当然包括受教育的权利。
所谓“受教育的权利”应体现在两个方面:入学的权利和在学校接受人格引导、知识传授和能力培养的权利。
——对前者,人们一般都比较关注(比如对“普九”的重视);而对后者,人们却往往忽视。在不少人的心目中,只要学生进了学校,他受教育的权利就已经得到了保障和尊重。但事实上并非如此。如果说,适龄儿童入学权利的保障,更多的是取决于当地的经济发展水平和政府对教育的重视程度的话;那么,在校学生是否真正享受平等的受教育权利,在很大程度上取决于教师是否真正平等地尊重每一个学生。然而,这方面的“侵权”现象经常不知不觉地发生着。
有一年我去山西某地讲学时,应某中学要求上一堂语文公开课。上课前走进教室我发现只有40名学生,我开始还以为他们当地的教学班就这么多学生。后来经了解才得知,因为怕“效果不好”,便把20 来个成绩不好的学生“淘汰”了。我当即表示,把另外的学生全部叫齐,“一个都不能少”!否则我罢教。后来所有学生都坐在教室里了,我才开始上课。下来后,许多人都说我“很正直”,即使上公开课也不弄虚作假。我说:“不,这首先不是我是否弄虚作假的问题,而是我是否尊重这个班的每一个学生的问题。这样的公开课,哪怕缺一个学生,对这个学生来说,他的权利都受到了侵犯,他的尊严都受到了伤害!”
要让我们的学生意识到:同在蓝天下,都是大写的人!人与人之间的智力、才能、学习成绩、性格特点、家庭经济情况等等存在着客观差别,但每个人的尊严和权利都是绝对相等的。平等只能在平等中培养――今天的教师如何对待学生,明天的学生就会如何去对待他人。
李镇西
新教育研究院院长
成都市武侯区新教育办公室负责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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